“计划失败，我只能一颗子弹堵住他的臭嘴，然后自己消失掉，刺杀行动便就不存在了，因为和平一科怎么说也是正大光明的机构嘛。”
烟鬼边说边吐了个漂亮的烟圈，烟圈又圆又厚，看得出他这小本事是达人级的。
“不过就算是计划成功了我们也跑不掉，然后他是主犯，我是从犯，他还是得完蛋，运气好的话，我可能会被救出来。”
他边说着边用食指指尖从上到下轻巧一划，烟圈变成了一个小桃心。
“因为我是间谍，他是弃子。”说着烟鬼手一挥扫掉了小桃心，直直看着拾月伍，认真说道：“一会儿我会自裁，在那之前，我想聊聊。”
关于死，拾月伍想很久了，所以他看得清楚，至少关于生死，眼前的人没有骗他。
听说人之将死，其言也善。虽然没有放松警惕，但是他觉得听听善言，也无不可。
“我是主席之下和平一科安在教皇亲卫军中的暗子，代号是烟鬼，刺杀爱莎从头到尾都确实是主席的计划，但有一点请你铭记，‘一切为了和平’是我们不变的宗旨。”说起和平科神圣的口号，烟鬼一瞬间神采奕奕，仿佛触及世上最神圣之物。
爱莎是世界瞩目的“和平象征”，是未来和平安定的标志，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实。要杀死爱莎，无疑是对世界和平的破坏，如果被有心之人利用，让这次的和平仪式无果而终，甚至让两派开战，也不是没有可能的。
但拾月伍相信他说的。
蓝天白云，水向下流，世界是片三叶草，是大家默认的真理。而“和平之父”李天正的光辉形象正如蓝天白云一样，那么不可动摇。
二十年，从“西联合”与“东联合”的起始之战，到后来战事渐紧，“南联合”被迫参战，再到“大和平宣言”后世界联合成立，历时二十年。
二十年的时间里，家底厚实、发达先进的西联合，最初是坐在安全的遥控室里，用铁皮机器收割生命，而最后也得让养尊处优的士兵亲自上阵，流血赴死。
奋发撅起、充满活力的东联合，从万人空巷，争相参加志愿军盛况，变的闻战色变，反战之声难以抑制。
落后贫穷、被人遗忘的南大陆，本一无所有，终于命也难留。
二十年，大家打光了生产力，斗空了精气神，输掉了性命。
时代是要造英雄的，开战后第十五年，李天正在时代最需要他的时候崭露头角，应运而生，成了促进和平的急先锋。
五年后，英雄创造了新时代，李天正真的为世界带来了和平，世界联合成立后，随着各方不断的交融，世界被紧密的联系在了一起，战争再起的可能也越来越低，而这同样与李天正努力有密不可分的联系。
他的事迹耀耀生辉，他的故事家喻户晓，他的声望如日中天。
自然而然，他走进了神坛。
想否定神话中的和平之父，尤其是对拾月伍这个经历过战争年代的人来说，不可能。
能被信任到如此地步，不是因为白塔的宣传做的多好，是因为事情本就都是真的，比真金白银还真。
“‘诺顿惨案’你一定知道吧。”
烟鬼的声音打断了拾月伍的思路，不过一出口便是一件全无关系的事。
“诺顿惨案”，震惊世界的巨大事故。
是因为不明组织的袭击，导致世界联合在“诺顿市精神力研究机构”内的“精神力实验体”失控，引起不明化学品异质化，结果巨大的爆炸瞬间毁灭了整个诺顿市，遇难者数百万。
精神力量、“创世教皇”、各种“精神教派”也是从诺顿惨案之后，才进入人们的视野的。可这和爱莎有什么关系？
“不明化学品异质化引起了巨大的爆炸，官方说法是这样的吧……放屁，又不是做炸弹，研究个精神力，能把偌大的城市炸平，你觉得正常吗？”
嘲讽的笑了笑，烟鬼又吞吐了一口烟雾，开始自问自答。
“不正常，那为什么要说谎那？因为真相是不能说的秘密……炸平诺顿市的炸弹，只是一个人，一个失控的精神力实验体而已。而且，这个实验体真正的破坏力，远不止如此而已。”
诺顿惨案是震惊世界的悲剧，对其内在的真相也一直众说纷纭，但到拾月伍听到这个真相的时候，其实心中也就是：“哦，原来如此。”这样的反应而已，因为此事与现在的他关系还是不大。
“资料里说你是个高级研究员，那你应该知道，虽然新世纪，精神力能影响物质世界已经不是秘密了，但精神对物质的影响还并不稳定，每个人都只能在特定的方面，特定的条件下，通过自己的精神力影响真实的物质世界。甚至有时候，精神影响到物质的方式太过微妙，更像是发生了一种巧合。虽然比起两年前，甚至五年前，精神的影响力已经增强了许多，但其实它也还只是一种不稳定的成长中的力量而已，这不光是我们对它还不够了解，精神力本身也只是这世界上的一名新生儿而已，它还在成长期。”
“但是，有些人不在此列，”说到但是，烟鬼的眼睛眯了起来，轻晃着手里半截的香烟，“他们可以无中生有，完全凭借自己的意愿使用精神力，丝毫不受物质世界的约束。这是更高次元的能力，仿佛造物主或者神一样的力量，只要能控制这种力量，颠覆世界，甚至控制世界，也并非不可能。这力量是和平不能接受之重，你能想象，为了得到它，将会是怎样一场腥风血雨吗？你又能想象，它落到那些不在乎流血的人手里，会发生什么吗？”
又是一口深深的吞吐，香烟烧尽，烟鬼弹掉了烟屁。
“目前为止，只发现了两个这样的例子，一个就是诺顿市的实验体，另一个是……”
烟鬼没有再说下去，只是看着拾月伍身后的小土坡，小土坡后面伸出一个小脑袋，是胆怯地偷瞧烟鬼的小爱莎。
“原来如此！”第二次在心中发出一样的感叹，拾月伍皱着眉看着小丫头，更是看着小丫头身边贼头贼脑的兔子。
是啊，原来如此。
兔子罗杰，自称老朽的奇怪毛绒玩具，肚子里能装下一个人，从各种方面违背常理的布娃娃，不是科学的新产品，也不是精神派的新东西，就只是爱莎创造出来的新生命而已。
因为在小姑娘寂寞的时候，需要兔子作她的小玩伴，在小姑娘害怕的时候，需要兔子作她的小骑士。而小姑娘对兔子来说，是造物主。
能随心所欲的创造生命的力量，真是造物主一般的力量！可能白塔的人还不知道兔子的存在。
烟鬼冲爱莎笑了笑，小丫头立刻像受了惊的小动物一样，在土坡后面飞快的挪动，用拾月伍挡住了自己。
而烟鬼毫不在意，有看向拾月伍说道：“不知道是不是巧合，两个精神能力者都是孩童，所以这种能力我们命名为‘天真’，第一个能力者我们可以将她保护起来研究，终究还是出现了问题。而爱莎的身份特殊，我们不可能把她同样藏起来，所以只能抹杀她，然后找个替身完成和平仪式，相信精神派是不会因为一个小女孩就和我们翻脸的……虽然她只是个无辜的小姑娘，但对这个世界来说，却是莫大的隐患，我们必需消除她。”
远处已经依稀传来了动静，烟鬼知道外围的士兵就快到了，默默的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瓶子，打开盖子，一股刺鼻的味道就立刻冒了出来，烟鬼让这东西熏得不行，但还是生无可恋的把里面的液体从自己头顶浇了下去，还不得不仔细在自己的的全身把它抹匀。
这东西的味道实在难闻，烟鬼的脸皱成了一团，也许是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，他问道：“对了，情报上说你的软式装甲项目完全失败了，白塔发布会上一个人都没有，可这东西明明不是挺厉害的吗？说实话吓了我一跳，用这个没准和精神派的那些怪物也能过过招。”
“确实一个人没来，你的情报没错，装甲还有缺陷，目前只有我能用而已。”拾月伍第一次回答了他，并不是因为他说的话题让拾月伍感兴趣，是拾月伍知道，眼前这男人时间不多了。
“哦，看来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……拾月伍，情报里说你是战争孤儿，你一定也能了解和平的来之不易，所以我想把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你，我已经做了我的选择，不后悔，这里就是我的终点了。我想把事情的真相都告诉你，至于能做出怎样的选择，看你自己了。”
远处部队靠近的声音越发清晰，烟鬼知道他的时候到了，因为他的任务已经结束了，摇了摇空荡荡的烟盒，里面只有三根烟了，虽然吸烟的危害已经被先进的医学攻克了，但烟草在现在属于受管制的奢侈品，香烟是很贵的商品，他还没试过一次吸三颗烟是什么感觉那。
反正是最后一次了，他想挑战奢侈一回，所以他把那三颗烟都倒了出来，叼在了嘴上。
“一切为了和平。”
叼着烟庄重的嘟囔了一声，男人露出了有些贪婪的表情，急切地点着了精致的打火机，但迎来的并不是想象中醇厚的尼古丁带来的愉悦，而是强烈的炽热。
小小的火苗一下的点燃了男人身上的液体，火焰带着嘶嘶啦啦的响声立刻遍布了他的身体，三秒或是四秒，男人成了只剩下模糊人形的灰烬。
没有享受到三颗烟一起的**，也没有烈火焚身的痛苦，男人离开了这个世界。
抱着自己的信念，男人走了，他愿这个世界不记得他，因为这是他对这美好世界表达出的最后善意。
偌大的善意化为炙热的火焰，闪亮的光芒让万物感到他的温暖，除了一个可爱天真的小女孩，躲在一个小土坡后面，照不到一丝温暖的光芒。
四周的世界都暖和美好了一点，不知是不是错觉，小女孩却觉得自己更冷了一些。
春风拂过，吹散了男人最后的痕迹，只剩一些干灰被拦在半截车身的角落里……
…………
“你们没事吧？有没有受伤？啊——唔……”带头的军人赶到后急切的问了两句，才想起命令是要让他们视而不见的，赶紧把话又憋了回去，在两人身上用眼睛来回扫着。
“我没事，她只是膝盖擦伤了一点。”没在乎那军人的反应，拾月伍自顾自地说。
军人看见小姑娘膝盖上的擦伤，心里一阵紧张，转头命令道：“你，去找辆车过来，记得充满电，车上放个急救箱，还有放点吃的。”
听命的士兵立刻去准备了，士兵冲拾月伍身前的空气点了点头，然后看着面前的两半装甲车身，一半空空，一半装着一具没了头的尸体，又是一阵头痛。
…………
军营里，会议市已经安静很久了，连平时肆无忌惮的参谋长也消停了一点。
炮声一响，参谋长第一时间就出去和东五路的部队联系了，结果联系不上，通讯**扰了。这毕竟是人家的地盘。
会议室主坐上河内建二脸上虽然不显，但心中焦躁至极，不过他清楚，他的任务是稳定住自己的手下，也就是眼前这几个家伙，而“空白联合”的那个男人会保护他的女儿，如果空白真有传闻中一半厉害，爱莎就没有危险。自己现在过去，不仅是多此一举，而且可能会对和平仪式有影响。
但心中焦躁难平。
自己才是爱莎的父亲，现在在女儿身旁的人应该是自己才对的。
“报告！”传令兵的声音一下就吸引了会议室中每个人的注意，发现长官们都眼神烁烁盯着自己，传令兵一阵紧张，硬着头皮说：“和东五路戒严部队的通讯刚刚恢复，东五路方面回报：一团四连连长和副官私自驾驶一辆陆战装甲车，在公路上阻击目标，但受到目标抵抗，两人均阵亡，目标安全。”
“女孩有没有受伤？”
“……”传令兵被指挥官的话问得一愣，他们收到的命令是视而不见，那自己说女孩的事情算不算违反军令啊？不过看了看指挥官的平和的脸色，还是小声回道：“膝盖蹭破了点皮……”
“知道了，你下去吧。”河内建二说了一句，坐回主坐一动不动。
在场的众人基本松了一口气，虽然大家还是一声不吭，可心里的石头都放了下来……除了一团长。
当他听到自己手下的出了问题的时候，身体就是一抖，传令兵出去以后，他坐得越发的直，额头的汗也越发的多，咸涩的汗水挤过睫毛溜进了眼睛，又在脆弱的眼球上侵蚀而过，然后从眼角流出，他的眼睛也一眨没眨……
这时，白塔的通讯又是不请自来。
“我刚刚收的消息，贵军重点防范的东五路刚刚好像发生了短暂的交火，我想可能是贵军受到了战争教派的攻击，想问问情况具体如何，也好给市民一个交代，另外虽然估计是多此一举，如果贵军需要帮助，还请不要客气，尽管提出，我们一定尽全力配合。”
炮响了，人死了，王诩依然温文尔雅，因为脸没破。所以潜台词就是：事情是我干的，不过请让战争教派背锅，这次动静已经闹大了，要是影响了和平仪式就不好了，我们不如各退一步，相安无事如何？
“我军刚刚在东五路与战争教派激烈交火，痛击了蓄意破坏和平仪式的匪类，可惜的是，我军也有一名连长和他的副官光荣牺牲了，不过对方的破坏计划已被我们完全粉碎，所以感谢世界联合的好意，但贵军的帮助容我谢绝。”
女儿危险，但有空白联合的保护应该没有问题，和平仪式是大事，的确不容有失。所以建二的潜台词是：你的计划失败了，你的狗腿我砍了，让战争教派背锅可以，但你以后最好老实点。
“能这么快的阻止战争教派的意图，贵军的执行力真是让我惊叹，看来所谓的帮助确实是多此一举了，既然如此，请让我向贵军表示我衷心的感谢，告辞。”
“不敢，再见。”
通讯又一次中断，厅内依旧无言，建二盯着宽大会议桌上的小小茶杯，越看越入神，刚毅的脸上波澜不惊，炮响的时候，他就是这副表情，传令兵来时也是，和王诩说那些阴阳怪气的话时也是。
但随着他看着那已凉许久的花茶越发入神，看着那杯中的小贡菊越发仔细，建二突然眉头一皱，表情也狰狞了一下，嗤的一声，长刀出鞘寸余，身前的桌面一声脆响，裂开一道开口，然后随着声声脆响，裂口像根系一样快速的在宽大的石木桌面蔓延开来，桌子霎时便崩溃破粹，桌上的几盏茶杯也自然摔落地面，茶水撒了一地，团长们惊慌退开，参谋长更是退的最远，但也有人没动。
一团长依旧坐的笔直，茶水浇湿了他的裤子，木屑迷了眼睛，他也只是闭上了一只眼，不敢妄动一丝，因为长官还没散会。
而主坐上的建二早已恢复了原状，一如既往的平静固定在一如既往的脸上，愤怒如收刀回鞘，不留刀光刃影，就好像什么没发生一般，站起身踩着会议桌的残骸而过。
河内建二，愤怒的精神能力者，愤怒就是他的力量。
受约束能收放的力量才是有用的力量，所以愤怒要藏在刀鞘里，就像脾气差的男人却不把心情写在脸上一样。
“散会。”头也不回说了一声，走出会议室的建二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又是微微皱眉，心想空白的人真是废物，怎么连个小女孩都保护不周到。
而另一边，拾月伍和爱莎又再次坐上新车，车后坐上，爱莎正在试图掸干净兔子身上的尘土，不小心被呛得直打喷嚏，车前座上，拾月伍愣愣看着车外，心想这小丫头的老爹真是铁石心肠，竟然从头到尾都没露一面。
正午烈阳当下，两个男人在烈阳两边，互相很不满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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